第385章 朕……輸不起！

    朱由檢的聲音響徹在煤山之上：

    “都是他們說的，只要把兵練好，我大明江山就可以重回太平，朕就可以好好治理這個天下，重現祖宗榮光，朕……朕只是想力挽狂瀾而已……”

    朱由檢抱着頭，腦海裏不斷迴盪着，百姓們歡呼雀躍，迎闖王入京的話。

    “老祖宗的江山，怎麼就被朕搞成了這幅模樣，朕還有什麼顏面，去見太祖和太宗……”

    “當年，太祖爺攻破一座座元廷城池的時候，百姓們也是如此的歡呼雀躍……”

    朱由檢腦子不受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他的眼角崩潰地流下血淚，悵然望着滿目瘡痍的天下，語無倫次地宣泄着自己所有的情緒！

    “我大明朝，自世宗開始，歷經神宗、熹宗以後，早已經腐敗不堪，民窮財盡，國力崩潰！

    朕本不想做這個皇帝，朕知道，朕一旦坐上這個位置，就會如履薄冰！

    可是，朕若是不坐，那大明天下可真就要易手了！”

    “老祖宗們的大明，是何等的強盛啊，朕，也想要做一個匡扶救世的明君，可是朕……可是朕……”

    朱由檢蹲坐在煤山上，雙手不斷地撓着頭，白髮撓滿了一手，看得觀衆們觸目驚心，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疼。

    “可是朕，也才33歲而已，朕不知道該怎麼治理好這樣一個天下！

    朕沒有李善長，沒有劉伯溫，更沒有于謙、張居正，朕只有自己……”

    朱由檢哽咽着，抽泣着，重複道：“只有，自己啊。”

    “別的皇帝，起碼都有輔政大臣，可是朕，連信誰都不知道……”

    “陛下，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太監王承恩哭着說道：“老奴是和陛下一路過來的，陛下這十七年來，勤勉理政，每日大多僅睡兩個時辰，將江山命運繫於己身！

    您，您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生出了白髮，古往今來，有幾個皇帝能做到像您這樣？！

    您爲大明天下，真的已經盡力了！！！”

    “可是朕盡力了，爲何還是如此模樣，爲何？！”

    朱由檢想不明白，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龍袍。

    此時，觀衆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竟然見到，那龍袍之上，居然還有補丁。

    朱元璋的目光也被這補丁吸引，他沒想到，崇禎居然節儉到了如此地步。

    每日大多只睡兩個時辰，咱這後世，究竟是好，還是壞？

    朱元璋突然有些，看不懂朱由檢了！

    “朕……朕也想肅清吏治，可是朝堂自從世宗開始，便已深埋腐朽的根基。

    各大士族豪紳的勢力，皆已根深蒂固，反觀朕，則毫無根基！

    又有什麼樣的底氣，去肅清吏治？

    朕……朕收三餉，的確是愧對百姓，可是朕也多次發放過賑災的餉銀，只是朕以前從來不知，大多數的百姓，居然沒有收到！”

    “朕也不想多疑，朕也想要有太祖爺開國時那樣一往無前的魄力，可是那個時候，太祖爺輸得起，他輸了最多丟自己和一羣兄弟的命！

    可是朕，朕一旦走錯一步，輸的就是整個大明的天下啊，更何況北方還有異族不要命地南下！

    朕輸不起，真的一點也輸不起……”

    朱由檢不斷反省着自己的過錯，他站在了煤山的山邊上。

    再往前走一步，他便會滾落到山底，屍骨無存。

    就像他無數個日夜裏，進退兩難一般。

    他望着大明天下，和遠方不斷下落的夕陽，沉默良久。

    最終，長嘆了一口氣：

    “可朕越是怕輸，就越是輸……”

    “朕失信於民，失信於天下，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是罪有應得！”

    “只是可恨，朕這一生，都沒有對百姓好過，都沒能實現對百姓的承諾，朕，愧對百姓！”

    “可是這滿座朝堂，往上這三代，又有多少人是對得起百姓的？！”

    “朕自從當了皇帝以來，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沒有一分錢是花在了貪圖享樂、驕奢淫逸之上！

    換了別的末代之君，他們可能做到如朕一般？”

    朱由檢轉身，看向了煤山上的那一棵，歪脖子樹。

    王承恩搖頭道：“不能的，陛下的勤勉爲國之心，千古無二！”

    朱元璋聽到這裏，也不知所言。

    觀衆們，也都大多沉默了。

    是啊，吏治崩壞，能怪得了朱由檢麼，那可是幾代明朝昏君的積累！

    沒有任何試錯成本，所以過於小心翼翼，又有什麼錯呢？

    或許，和昭仁公主一樣，錯就錯在，他也生在，帝王之家吧。

    “承恩啊，朕，終究是對不起老百姓了……”

    朱由檢，從龍袍裏，拿出了一根白綾，往歪脖子上掛去。

    “陛下，您，無負大明，誰坐在您的位置上，都很難比你更好了。”

    王承恩痛哭着，看着朱由檢一點一點地把白綾掛上了樹枝：

    “您，只是爲了大明天下，做錯了一些選擇，但是，絕對不是罪君啊。”

    “老奴……老奴一直堅信，您繼任的若是一個沒有這麼多隱患的天下，一定也會是一個，善待百姓、勤勉從政的好君王。”

    王承恩的語速不斷加快，他知道，再過一會，自己就再也不可能，和皇上說話了！

    “老奴陪您在御書房裏，見過十幾年的月升月落，雞鳴拂曉……

    見過您一次又一次的，看到百姓們受災的奏摺，而掩面痛哭。

    老奴見過您無數次的無能爲力，聽過您無數次的哀嘆，也見到過，無論您在深夜裏多麼痛苦，天一剛亮，您就得強撐着精神去早朝的身影……

    老奴雖然書得少，但是老奴也知道，古往今來的皇帝，再也沒有能比您更勤勉的了！

    老奴這一生，都以……侍奉您爲榮！”

    話到此時，王承恩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沒有人能夠理解，當他看到，一個十七歲當上皇帝，非但沒有貪圖享受，反而在二十多歲，就已經爲了治理國家，憂國憂民而出現了白髮的皇帝時，心裏是怎樣的充滿敬意。

    要知道，在他之前的幾任皇帝，可大多都是驕奢淫逸啊！

    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之下，崇禎皇帝居然還能夠勤勉爲政，節儉爲國，這是何等的不易？

    他崇禎皇帝，何嘗又不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從那時候起，他王承恩，就決定了，要誓死追隨陛下。

    只是，任誰又能想到，大明的根已經爛到無可救藥呢？

    眼看着陛下掛好了白綾，王承恩哭着說道：

    “陛下，讓老奴，送……送您最後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