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嗚呼,他的父親也含恨去了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望春華秋實字數:2809更新時間:24/06/26 14:07:09
“告訴我,當初你爲什麼沒有死?明明……我明明親眼看見你喝了那杯毒酒的……” 何祿爲喃喃道。
“哼哼,你們還沒有死,我怎麼能就死呢?我不但沒有死,我還要好好地活着,我要親眼看着你們這些卑鄙小人如何淪入萬劫不復之地!”凌雲漆黑的眸子裏戾氣抖生,浮現出血淋淋的仇恨與怨毒。
何祿爲雙目依然睜得大大的,低聲細語着,彷彿無間地獄深處傳來的魔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馬上就要……成功了,馬上就能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了,怎麼會,怎麼會……”
凌雲嗤笑一聲道:“像你這種見利忘義、賣主求榮的小人,如果能夠安享榮華、過上好日子,那這世上還有天理嗎?”說着,驀的拔出了劍。
“爲什麼……”何祿爲沉悶地哼了一聲,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面前的人;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凌雲那致命的長劍抽離身體時帶起的一道血色。
那一刻他彷彿被人活生生撕裂了身體,痛徹肺腑的那種疼痛;他的眸光死寂空洞,只剩下最後一縷靈魂依附在軀體之內。
死亡的邊緣,神思恍惚,他的回憶開始倒帶,似乎又回到了數年前某個特定的瞬間。
當時凌雲因爲某些緣故在侯爺府養傷,由於行動不便,於是委託他安排人去正陽樓取回自己的行裝寶劍等物事。
其時他還不知道凌雲的侯爺府大公子身份,只是冷眼旁觀主母常青公主對凌雲特別看重,心思靈活的他自是不敢怠慢,爲了討好凌雲,便殷勤地表示即刻帶人親自去取。
——“不過就是取點東西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安排個下人去做就是了,又何須勞駕管家親自跑一趟?管家如此熱忱,倒讓凌雲心中不安了。”
——“如此有勞管家了。”……
當時的謙恭溫和,笑語晏晏;此時的狠戾絕情,冷若冰霜,在何祿爲的心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知道,凌雲雖然平時看似溫文爾雅,但他內心的戾氣卻是萬萬不容冒犯的;他一笑或許是雲淡風輕,但他一怒便是修羅附體。
一股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絕望與悲哀從他心底深處漫出;他這時是真的後悔啊,後悔自己還是操之過急了。如果能夠再選擇一次該有多好,至時他就不會這麼沉不住氣了,可是——
他輕輕喟嘆了一聲,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感覺那股強烈的失重感毫無徵兆地襲向自己,意識逐漸渙散,最終陷入到永恆的黑暗之中……
而這個時候,阿三與練南春的交鋒亦到了生死關頭。
阿三雖然出身武林世家,武功高強,但也得分跟誰比較,在凌雲與練南春這樣一等一的絕頂高手面前,他的差距還是很明顯的——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可比性。
所以他與練南春只盤旋了十幾個回合,便開始手心見汗、堪堪不敵了;他想要脫身逃走,可是對方的劍勢實在太過凌厲,舞得密不透風,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他連伺機逃走的機會都沒。
他有點後悔了,後悔方纔什麼都聽了何祿爲的,不問青皁便一劍重傷了何禹廷,徹底惹怒了凌雲;而練南春與凌雲關係密切,甚至可以說不分彼此,現在他重傷了凌雲的父親,試想練南春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會放過他嗎?
阿三這邊左右支絀,氣喘吁吁;而練南春那邊卻行雲流水,瀟灑自若。
這兩人的糾纏打鬥,有點貓戲老鼠的感覺。
練南春手中長劍猶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遊龍穿梭,遊走四身,真是驟如閃電,落葉繽紛。
忽然一道銀光乍起,萬里氣吞如虎;她輕盈如燕子的身形一點,轉瞬便到了阿三近前。
阿三這時嗅到了一股濃重的殺機,他只有下意識地提劍抵擋,“嚓“的一聲,劍鋒相交的龍吟。
練南春冷笑一聲,手腕輕輕旋轉,一式狠戾的“織女穿梭”,菲薄的利刃劃過空氣,已深深沒入了他的身體!
霎時一片紅色暈過,迷朦了人的雙眸。
阿三覺的肚子裏像是萬箭穿心,痛徹骨髓,而他本人甚至連吭都沒來得及吭氣,便慢慢在練南春面前倒了下去;手中的長劍也“嘡”的一聲,跌落在地上。
練南春凝眉輕嗤一聲,倏的拔出了寶劍。
鮮血突然湍急了起來,如同崩裂了一般,噴涌而出,如同一朵朵在黑色夢魘中綻放的悽絕詭異的花朵。
練南春把劍刃上的血跡在阿三屍身上蹭了蹭,徑自向凌雲那邊走去。
自始至終,她一直面無表情,彷彿剛剛發生的事情與她一點關聯也沒有似的。
天,這該是一個如何冷血無情的女魔頭啊,太可怕了……於氏在一旁目睹着面前的血腥場面,幾乎被嚇傻了。
何祿爲狠戾,阿三狠戾,而練南春更爲狠戾;當然,還有這位侯爺府大公子——凌雲,更爲可怕……
什麼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她現在總算領略到了。
她披頭散髮,目光直愣愣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幾乎已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只是蜷縮在角落裏,渾身瑟瑟發抖。
在練南春與阿三交鋒之時,凌雲一刻也不耽誤,早已急匆匆奔到了何禹廷近前。
他顫巍巍俯下身,輕輕扶起了父親那浴滿了鮮血的身子。
何禹廷面色白中帶青,因爲巨大的痛楚而扭曲變形;他的嘴角處不斷涌出汩汩血沫,順着下頜淌落,將胸前的衣襟暈染得一片猩紅。
望着父親那悽慘的情形,凌雲只覺胸口彷彿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反覆用力地擠壓着,窒悶得透不過氣來,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他靜了靜心神,啞聲道:“您……您覺得怎麼樣?”
何禹廷緩緩睜開眼,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的臉,喃喃道:“志超,真的……真的是你嗎,你真的沒有……死嗎,我不是在……做夢嗎……”
凌雲的嘴脣在極力壓抑着抖,含淚點了點頭。
何禹廷長長出了口氣道:“那……太好了,你沒有事真的太好了。告訴我,你是怎樣死裏逃生的?”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凌雲喉嚨裏哽咽着,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是啊,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說說眼前吧。”何禹廷此時也緩過一口氣來,他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的時日已經所剩無多了,心裏不由一陣陣的悽楚。
“志超,自從你出事後,你母親她也走了……你可知道,我心裏又有多後悔、多痛苦嗎?現在我終於明白,所謂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風萍聚散……如果,失去了你們,再多的權勢與顯赫,又有什麼用呢?”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卻令凌雲痛入骨髓,“您終於明白了。”
何禹廷苦笑,“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之所以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都是我自作自受啊!現在我多麼希望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啊……”
凌雲的頭埋得很低,一滴滴的眼淚,苦澀而濃烈。
何禹廷雙脣微張,氣息漸弱,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我知道,我這輩子做過許多錯事,更對不起你跟你的母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能原諒我嗎?”
凌雲說不出話,只是默默點點頭。
“你能原諒我,我就是死也瞑目了……”何禹廷欣然點點頭,又道:“還有一件事,就是天賜,現在何家僅餘下這點骨血,答應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他……”
凌雲道:“您放心。天賜是我的侄兒,我會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他,把他撫養成才。”
何禹廷道:“那我就放心了。志超,你……你……”
說到這裏,他只覺心口處一陣陣撕裂般的絞痛,忍不住咳了兩聲,又一口鮮血從嘴裏嗆了出來。
凌雲的心也隨之一陣絞痛,他小心翼翼地把耳際貼俯在父親的臉上,輕聲道:“您有什麼話只管說……”
凌雲的舉動似乎給了何禹廷很大的勇氣,他籲了口氣道,“你能……不能在我有生之年再……再叫我一聲爹爹……”
凌雲呆了一下,低低地嗚咽道:“爹爹……”
“太好了,太好了,麟兒……我的麟兒……”何禹廷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欣慰的神色,俄而他眼中的一絲光彩忽然消失了。
凌雲覺得自己的臂彎驀的沉了下去!他心裏一顫,抱着何禹廷連連呼喚:“爹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