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賜他全屍,爲照顧何大人感情…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望春華秋實字數:3024更新時間:24/06/26 14:07:09
“我與李瑞允之間水火不容,勢不兩立,我寧肯死上十次,也不會在他面前說出一個求字!”
何禹廷爲助兒子躲過一劫,語重心長地規勸他回心轉意,投誠天梟;豈料凌雲堅決果斷,寧死不降。
何禹廷半晌無言,良久才道:“可是志超,你這又何苦?說真的,這些日子以來,爲父親眼目睹的殺戮與血腥實在太多了,馮超英,皇后,晉陵王爺……至親摯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我面前轉眼即逝——
“志超,你能理解爲父當時的痛苦心情麼?我真的不希望下一個遭殃的人就是你啊!要知道,現在我何家再也輸不起了:成麒死了,浣玉走了,如果你再出什麼事,你讓我與你母親可怎麼辦啊?”
凌雲只覺喉嚨裏像堵了什麼東西一樣難受而刺痛,他停滯了許久才開了口,聲音裏帶着無盡的苦澀,“對不起,爹爹,孩兒以前便沒能盡到多少身爲人子的孝道;而今後也不能再在您與母親面前承歡盡孝了,孩兒不肖。臨別了,父親大人在上,請受麟兒一拜!”
說着俯身跪倒,深深拜了下去。
何禹廷心痛如絞,他猛的一把推開凌雲道:“我不要你拜,更不要你去死!志超,聽爲父的話好嗎?李瑞允雖然作惡多端,雖然以前你與他之間有過諸多的結怨,可都是因爲立場不同、各爲其主啊!
“其實說來我也挺佩服李瑞允的,至少他能夠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唯才是舉;李瑞允還向我保證過:只要你能夠效力於他,定可保你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到時候,我們父子在朝中春風得意、相得益彰;在府裏又可老少和睦,共享天倫,豈非快事?”
“別說了!……”凌雲黯然垂眸,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澀的情緒,啞然道:“誰不想老少和睦,共享天倫啊;但是現在這種形勢下,您覺得可能嗎?國家已破,又談何家爲?”
何禹廷道:“志超,你爲什麼這麼固執?難道爲父方纔一番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就真的一點也打動不了你的心麼?難道你真的心如鐵石嗎?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能理解爲父的一片苦心呢?”
凌雲冷然道:“對,我是理解不了爹爹的一片苦心;可是爹爹,您能理解我跟李瑞允之間的仇恨嗎?”
“你!……”何禹廷氣結,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顧及你父母的感受、真的只想一心求死嗎?”
凌雲呆了一下,苦笑道:“誰會傻到只想一心求死,誰又不想好好的活着啊!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可如果讓我毫無尊嚴、卑躬屈膝地在李瑞允面前屈辱的活着,只能唯唯喏喏聽從他的擺佈,甚至凌虐,則是我寧死不爲的!”
最難過的不是聲嘶力竭,而是痛到深處的喘不上氣來;何禹廷惱恨之下,只覺絕望非常。
他顫手指着凌雲道:“身體髮膚皆是父母所賜;你是我的兒子,你身上流着的是我何禹廷的血,你自己又有什麼資格來決定你的生死?既使要死,你也要先問問你的父母答不答應?”
凌雲平和的表情終於崩裂,像一朵繁花突然在歲月裏凋零。他劍眉倒豎,冷冷道:“我是你兒子?捫心自問這些日子來你的所作所爲:勾結天梟,顛覆朝廷;助紂爲虐,殘害忠良……簡直就是枉爲人臣,更枉爲人子!你還配做我的父親麼?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決定我的命運?”
“你……你這個逆子!……”
何禹廷費盡口舌規勸了半天,見兒子依然執迷不悟,一意孤行,不由的憋屈,鬱悶;此時又聽兒子說出這樣忤逆不肖的話來,那股壓抑的怒氣像烈焰一樣在胸膛裏肆無忌憚的翻騰着,一下子竄到了天靈蓋。
他眸色血紅,咬牙切齒,顫抖着揚起手衝着兒子那張蒼白俊逸的面孔惡狠狠落了下去。
凌雲沒動也沒躲,結結實實經受了父親這一巴掌。
他微微閉了閉眼,只覺耳朵裏一陣陣轟鳴着,眼前亦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在父親那滿是怒氣的巴掌肆虐之下,他俯伏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前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
巨大的力道使他的半邊臉頰痛得近乎麻木,蒼白的嘴角亦緩緩滲出一抹血跡。
望着凌雲那悽迷脆弱的模樣,何禹廷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頃刻間收縮成了一團。
他牙齒緊緊咬着沒有血色的嘴脣,衝上前一把抱住兒子的身體,嗚咽道:“對不起志超,我錯了,我不該打你,我錯了……”
話音中,他已是淚流滿面了。
凌雲擡手緩緩擦拭着嘴角的血跡,輕聲道:“不,爹爹,是孩兒錯了,孩兒不該說出那樣忤逆不肖的話來。”
何禹廷長嘆一聲道:“志超,你爲什麼就是不肯聽爲父的話呢?”
凌雲沒有直面回答,只是道:“對不起爹爹,麟兒不肖,爹爹就權當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兒子……”
何禹廷一時滯住;原來茫然無措和空中的一縷蒼灰竟然如此相似。他只是凝噎,並不說話。
凌雲又道:“麟兒還請爹爹答應麟兒一件事情。”
“什麼事?”
凌雲眼底漫上一層悲涼,卻只是一剎那便歸於平靜,開口的聲音清冷,落寞,又含着幾分顫啞,“請父親先不要把這件事情跟我母親說,等過了以後再找個機會告訴她,好嗎?”
何禹廷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他此時已然哭不出眼淚,只呆愣愣站在那裏,像一個心臟被掏空了的偶人。
他一語不發,雙手掩面,踉踉蹌蹌而去……
陰沉沉的天還在霏霏颯颯下着秋雨,不急也不慢,不疏也不密,滴滴零零,細絲似的,像離人的愁緒,延綿無絕。
李瑞允得知凌雲寧死不降的消息後,不由輕嘆一聲道:“何大人,李某可真是佩服,佩服你居然能養出這麼一個寧折不彎的英雄兒子來!唉,如此人品一流、卓越俊逸的人物卻不能爲我所用——可惜!真是可惜啊!”
何禹廷面如死灰,嘴脣翕動着,卻終於沒能說出什麼話來。此時的他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覺與心情,恍如行屍走肉般木然走了出去,管家何祿爲急忙上前扶住他。
一旁的丁進之見狀心裏惻然,想要追出去安撫一下自己義兄那茫然無措的心情,可是再回頭小心翼翼瞅瞅李瑞允那陰晴不定的臉色,不禁又泛起了躊躇。
身邊的丁信、丁義面面相覷,亦覺悚然。
李瑞允目光瞬間轉暗。他沉吟了一下,寒聲吩咐李之山,“李統領,明天一早你便帶人去牢房,打發凌雲上路。丁大人,你負責監督跟進。”
李之山與丁進之齊聲允諾。
李之山躊躇着望了一眼丁進之,臉上似有難爲之色,慢吞吞道:“只是何大人那邊……”
李瑞允漆黑的眼眸裏透出一抹徹骨寒意,彷彿要將周圍的一切瞬間冰凍,“是凌雲他自己找死,也怨不得別人。何大人那邊,我們已是仁至義盡;爲了最後照顧一下何大人的感情,就賜凌雲一個全屍吧。”
李之山道:“李公子宅心仁厚,屬下心折。”說畢衝着李瑞允躬身一揖,轉身而去。
何禹廷回到侯爺府時,天已經很晚了。他腳步虛浮,昏昏沉沉,把自己往書房裏一關,便無力癱倒在了椅子上。
深夜寒露與冷風呼嘯,他的手腳已冰涼麻木。他只覺身體異常疲倦,兩隻眼睛空洞地望着房頂,彷彿能夠把它看穿似的。
此時的他覺得自己是多麼的渺小,無助,任由着人羣推來推去,卻無能爲力。
窗外沉悶雨水的墜落聲,伴着幽深孤寂的長夜,反反覆覆煎熬着他茫然無措的心緒。
他一人獨自蜷縮在椅子裏,無法入睡;腦子裏想着那些紛紛擾擾的事情,感覺黑暗就像一張無邊無際的網,把他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內……
天漸漸的亮了,窗櫺開始泛起了微弱的白。他的眼睛麻沙沙的,像是塞進了一塊熾炭般躁澀着,漸漸的困頓逼近,勉強有了一刻的朦朧……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他的書房門哐哐響了起來,其噪如雷。
是哪個奴才如此無理,在這個時候來打攪他?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他正要發火,但接下來聽到常青公主那帶着幾分哭聲的話語時,他登時便蔫了。
他用力揉了揉酸澀得有些發痛的眼睛,艱澀地站起身,搖晃着浮泛的身子去開房門。
只見常青公主怒氣衝衝站在門口,身後跟着侍女煙翠等數名丫頭侍從;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斥着悽惶無助之色。
向來不離常青公主身邊左右的大丫頭碧雲沒在。因爲前些日子浣玉郡主聞訊逃離,爲了方便照顧郡主,她便隨了郡主一起離開侯爺府了。
此時望着常青公主面色緊繃、滿眼怨恨的神情,何禹廷勉強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公主,你……你這麼風風火火的,是出什麼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