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恨不得啖肉飲血,又怎會效忠他?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望春華秋實字數:3018更新時間:24/06/26 14:07:09
    “李公子,能否暫緩行刑,容我與……與犬子說幾句話?……”

    李瑞允勸說凌雲歸順不成,殺心頓起,冷冷吩咐李之山帶他下去。這時何禹廷匆匆趕來,陪着笑臉請求李瑞允暫緩行刑,容他們父子再好好談談。

    其實在這裏說何禹廷“匆匆趕來”也不太恰當,因爲他剛纔壓根就沒有走。

    起初李瑞允氣勢洶洶把他找來,疾言厲色訊問浣玉郡主聞訊逃離之事;結果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後輕描淡寫就把他打發走了,這使他覺得有點不對勁,隱隱約約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於是他不動聲色,靜觀其變,直到後來諸般事情發生,眼看就要失控——見勢不妙,他才倉惶趕來……

    言歸正傳。

    李瑞允聽了何禹廷近乎祈求的話語,輕輕抿了下脣線,臉上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好啊!如果父親大人能夠說動我這個弟弟回心轉意,那是最好不過了!到時候我還是會考慮放他一馬的。李某人向來不計前嫌,唯才是舉,關鍵就看志超是怎麼想的了。”

    何禹廷心亂如麻道:“多謝李公子成全。不知李公子能否安排一下,讓我與他單獨談談。”

    李瑞允道:“當然可以。”

    何禹廷苦笑道:“李公子真是個爽快人。”

    “父親大人客氣了,一切就看您老人家的了。”李瑞允微眯雙眸,上挑的眼尾彎成一個邪肆的弧度,依然笑容依舊。

    何禹廷的心不自覺哆嗦了一下。他忽然怕極了李瑞允這種笑容。他的笑陰鷙,詭譎,令人不寒而慄;他一笑便是彼岸罌粟,他一怒便是修羅附體……

    天空陰沉沉的,蕭瑟的秋雨,密密麻麻打在樹木的枯枝上,發出沉悶壓抑的聲響;無數色彩斑斕的秋葉,從枝頭凋零,無可奈何地墜向大地。

    還是原來關押凌雲的那處“條件優越”的牢房,何禹廷與凌雲父子二人默默對坐着。

    在靜謐而沉鬱的相互凝視中,何禹廷不由自主屏緊了呼吸,指尖亦微微蜷縮,彷彿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尷尬起來。

    躊躇半晌,何禹廷終於訥訥開了口:“志超,自從上次……上次那件事情以後,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一直都不肯原諒我?”

    “都過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凌雲不耐煩地撩了撩漆黑微冷的眉眼,從窗戶透進來的星點微光浸在他的眼角,也沒染出幾分柔和的意味來。

    “到了現在你還在迴避這個問題嗎?唉,我就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何禹廷心下一顫,眼中亦變得氤氳,“其實說起來,當時我做得確實太過了,雖然我也是身不由己,受了李瑞允的要挾,有着諸多的不得已……”

    “……”凌雲神色空了一瞬,心裏彷彿有什麼東西破碎開去,無聲無息。

    何禹廷強壓下心底深處泛起的灼痛,聲音苦澀道:“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你的母親便恨透了我,發誓這輩子再不理我;而你也幾次當着衆人的面,心意決絕地提出徹底與我斷絕父子關系……”

    “就是後來你被婉兒那賤人出賣、被帶到大理寺刑訊大堂,後來又被關押天牢——其間發生的諸多事情,也都是你母親與晉陵王爺他們四處斡旋,只爲了幫你擺脫困境而費盡了心思。

    “可是說來說去,他們卻獨獨把我排斥在外,就好像我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似的……爲什麼,爲什麼,難道你們所有的人都把我自動忽視了嗎?都永遠不打算理我了嗎?……”

    說到後來他已是泣不成聲了。

    望着何禹廷那悲傷絕望的樣子,凌雲的心彷彿被捅了一個窟窿,酸楚與哀慟緩緩蔓延開來,深入五臟六腑,貫徹到骨髓裏面。

    “求求您父親,不要再說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與不得已,什麼都不要說了!過去的事就讓它永遠過去吧,在眼前這種局勢下,再討論那些是非恩怨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呢?”凌雲的語氣裏夾帶着幾分無奈。

    “父親?!……”何禹廷關注的重點卻跑偏了方向,原本晦暗的眼眸裏倏的跳過一抹驚豔的神采,“志超,剛纔你是在叫我父親嗎?不管你原沒原諒我,你終於又肯承認我這個父親了,是不是?”

    凌雲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衝着何禹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時竟不知所云。

    ——自己的父親是不是年紀大了,不僅性格變了,想法變了,連腦迴路也這麼清奇了!

    “哦哦,不說這些了,咱們言歸正傳吧。”望着兒子那有些莫名的神情,何禹廷亦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掩飾性地咳嗽一聲,吞吞吐吐道:“爲父這次找你的目的,志超,你應該也想到了吧,是爲了……是爲了你和李瑞允之間的那些事情……”

    凌雲瞅了一眼何禹廷,此時算是徹底無語了。

    ——你跟李瑞允方纔都是當着我的面說出那番話的,而且一點兒也沒避諱;我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唉,難道父親真的腦子不好使了;抑或被諸多痛苦糾結的事情打擊得精神恍惚了,連說話都有些前後不搭、顛三倒四了?

    “如果是爲了這件事情,孩兒奉勸父親就不要再多說什麼了,因爲我心意已決!”不等父親再說下去,凌雲已先下手爲強,率先開了口。

    他的聲音果決,乾脆,猶如切金斷玉,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志超,咳咳……”何禹廷被兒子的話噎住,急得一口氣沒上來,堵在嗓子眼,憋出一連串的咳嗽。

    凌雲不理會他的無措,繼續道:“如果是別的什麼事情都好商議,單單只這件事情,我只能告訴父親三個字:不可以!”

    何禹廷道:“志超,我真不明白,你與李瑞允之間到底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以至於你寧死都不肯投誠於他?哪怕你是稍微變通一下,先是假意順從,以後可以再找機會圖謀東山再起啊!”

    凌雲道:“父親,孩兒在官場裏、在江湖上混跡這麼多年,又怎麼會不懂得隨機應變、靈活變通的道理;但是凡事總要應勢而謀,因勢而動,不能千篇一律吧!

    “就像現在這種情形,李瑞允是個什麼樣的人父親難道不清楚嗎?除非我真心實意歸順於他,否則一旦有何疏漏,必會被他識破,到時候我的境遇只會更難堪;而且孩兒的一世清白也就此毀掉。與其這樣,我倒不如直接跟他說開好了!”

    何禹廷用力攥了攥手心,壓下心底的起伏,終是欲言又止。

    凌雲又道:“而且父親,你可知道我與李瑞允之間的仇恨有多深嗎?當初他混跡侯爺府,冒充我何府大公子的身份;後來他又指使手下劫走浣玉,誣陷我與郡主私奔,陷害呂大人,逼得我走投無路,只好孤注一擲,在他的新婚之夜與練南春聯手殺他——從那時起,我與他便結下了深仇大恨……”

    何禹廷聽得唏噓不已。

    凌雲接着道:“爲了報復我,他便派了李炫、李武兄弟三番兩次想殺我。父親可還記得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在沁芳別院發生的事情嗎?那只傷害父親的毒蠍就是李炫偷放的,目的只是爲了羈絆住我,而您也只是受了魚池之殃而已……”

    何禹廷不由面色如土,心有餘悸道:“原來是這樣……”

    凌雲默默點點頭,又道:“再就是近日來他挾持浣玉、天賜他們,以此要挾您把我交由他們處置那件事——父親可知道我在他的手裏受了多少凌虐嗎?

    “爲了逼我交出龍鳳玉符,他們卑鄙齷齪,極盡折辱,無所不用其極——父親,您能想象得出我有多麼悲傷絕望嗎,當時的我只恨不得立即就死了……”

    何禹廷擡起悽楚哀痛的臉,眼眸空茫地望着自己的兒子,痛心疾首道:“志超,對不起,都怪我,當初是我害了你,把你推進了火坑……”

    “剛纔孩兒都已經說過了,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凌雲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平緩道:“而且現在我早已不恨您了。因爲您當時也只是被李瑞允給要挾了;我現在最恨的人只有李瑞允!”

    何禹廷目光微微一凝,嘆了口氣,默然。

    凌雲又道:“後來爲了報復他,我便將計就計,把他們一衆天梟弟子引到原來刑部尚書府呂大人的書房之中,引爆了火藥,差點炸死他跟白羽那個臭道士;而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龍鳳玉符,也被我當着他的面扔到濃煙烈火之中化爲灰燼了!”

    何禹廷聽了不由駭然失色道:“志超,這事你也做得太絕了些……”

    “我承認自己做事決絕,難道他李瑞允做得就不絕嗎?尤其是他謀害太子、害死了呂大人!”凌雲冷冷道。

    “如今他顛覆朝廷,挾持聖上,又殺了那麼多人——他做的壞事人神共怒,罄竹難書,我現在對他痛入骨髓,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又怎麼會效忠於他?”

    “所以——”凌雲頓了一下,眼眸裏掠過一抹極爲犀利的神色,語氣果決道:“我與李瑞允之間水火不容,勢不兩立,我寧肯死上十次,也不會在他面前說出一個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