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賄賂

    望着敞開的機械升降機大門，望着映在自己旁邊的瘦長黑影，盧米安挑了下眉毛，不慌不忙地側了下頭。

    他發現自己的斜後方，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那人是男性，個子瘦高，套着一件非常繁複甚至出現層疊感的黑袍，臉龐有種長期沒曬太陽般的蒼白，黑色的頭髮上壓着一頂毛絨絨的黑帽，黑帽的邊緣插着一根白色的、輕輕搖曳的羽毛。

    盧米安收回了視線，走入機械升降機內，那眼眸深褐的瘦高男性沒發出一點動靜地跟隨進入。

    盧米安伸出右掌，握住內部的黃銅把手，將它下壓至代表地下三層的數字旁，聽見了咔噠的聲音。

    等到盧米安選擇好要去的樓層，那戴着白羽黑帽的瘦高男性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他將黃銅把手拉到了地下十八層。

    等待了片刻，不遠處響起了蒸汽噴薄的動靜，齒輪開始轉動，鏈條迅速收緊，內飾頗爲奢華的機械升降機緩慢往下沉降。

    廂體內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異常安靜。

    很快，機械升降機停在了地下第三層，盧米安慢悠悠出去，頭也不回地走向了7號套房。

    等到背後又傳來金屬鏈條拉扯變遠的聲音，他才若有所思地無聲自語道:“那位伊維利斯塔先生?”

    住在地下十八層，僕人都是亡者的伊維利斯塔。

    伊維利斯塔出現的方式和他僕人的狀態讓盧米安懷疑這是一個“怨魂”，“囚犯”途徑的序列5“怨魂”。

    而“囚犯”途徑被“玫瑰學派”掌握着，不管是“節制派”，還是“縱慾派”，都和這個隱祕組織脫離不了關係，不屬於“玫瑰學派”的“怨魂”應該不多。

    少見的野生“怨魂”，或者，“玫瑰學派”打派洛斯港主意的先頭部隊?嗯，不排除“節制派”成員這個可能，至少這短暫的一兩分鍾裏，我沒看出伊維利斯塔有長期放縱慾望遺留的各種痕跡……盧米安決定把剛纔的觀察寫入給“魔術師”女士的信裏。

    是好，是壞，由專業人士來確定!

    回到7號套房，盧米安看見路德維希正坐在餐桌旁，拿着銀製的小勺，挖着裝在陶瓷湯鍋裏的食物。

    那道菜上面是一層混了蛋液的奶酪，不少地方烤得微焦，透過路德維希挖出的大洞，盧米安看到下方是燉在一起的豬肉、牛肉、魚類、蝦、貝殼、土豆和西紅柿等食材，濃郁的香料味混雜着肉本身的香氣，讓整個客廳兼餐廳都充滿了讓人忍不住吞唾液的魔力。

    路德維希安靜地吃着，盧加諾則站了起來，殷勤問道:“您要來一點嗎?這是很有本地特色的‘伊斯奧’，不同廚師選擇的食材不同，味道也會有所不同。”

    路德維希側過腦袋，看了盧加諾一眼，什麼都沒說，繼續吃了起來，只是加快了進度。

    盧米安坐至路德維希的旁邊，笑着對這個吃到滿嘴奶酪和汁水的小男孩道:“我本來打算給你帶點更好的夜宵，但後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什麼夜宵啊?”盧加諾相當配合也有點好奇地問道。

    “你不會想知道的。”盧米安笑得像是一個惡魔。

    他口中的夜宵指的是“連環殺手”布拉姆的屍體。

    他原本想帶幾塊回來，給路德維希吃，看這小男孩能收穫什麼樣的“營養”，轉述出什麼樣的情報，但考慮到問也問過了，“通靈”也“通靈”過了，而以布拉姆所處的位置，安德雷拉德家族的異常，他應該沒太多瞭解，所以，盧米安謹慎地放棄了投喂路德維希的打算。

    據他觀察，路德維希吃到某個程度，就能恢復一定的力量，不被封印限制得那麼死，若給他吃一具序列7的非凡者屍體，說不定會讓他出現質變，到時候，盧米安怕自己的實力不足以應對可能的意外，被路德維希烹飪成美食，吃到肚子裏。

    路德維希手中的銀製小勺停頓了兩秒道:“既然沒帶，那爲什麼要說?”

    喲，有點生氣了嗎?盧米安暗笑一聲道:“是爲了告訴你，我們來到了冒險者的天堂，混亂的國度，之後你有很多吃到好東西的機會。”

    他這是在暗示路德維希好好表現，我不會忘記給你尋找“美食”的!

    路德維希將勺子上燉到軟爛的土豆塞入了嘴巴裏，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我不要去學校。”

    意思是，只要不去學校，其他都好商量?當然，前提是支付足夠的美食.....盧米安滿意站起，走回主臥附帶的盥洗室內，擰開水龍頭，開始洗漱。

    譁啦啦，黃銅色水龍頭流出的是溫度適中的熱水。

    盧米安將毛巾浸溼擰開，熱氣騰騰地撲到了臉上，感覺渾身都舒爽了。

    奧雷拉酒店在用蒸汽機給機械升降機等機器提供動力，需要鍋爐一直運轉，一直燒水，所以，全天候提供熱水是它的賣點之一。

    翌日上午，戴着金黃色草帽的盧米安出現在了派洛斯港復活廣場旁邊的卡尼亞街。

    這裏曾經是因蒂斯殖民者在馬塔尼邦的統治中心，到處都能看到因蒂斯文標註的路牌和店名，盧米安非常輕鬆就沿着一株株因蒂斯梧桐樹，抵達了一棟足有四層的、很有因蒂斯奢華風格的米白色房屋前。

    這裏的標牌上分別用都坦語、因蒂斯語、高原語、魯恩語和弗薩克語寫道:“派洛斯港巡查隊”

    標牌的底部還有五行同樣意思的提示:“只處理超自然事件。”

    充分考慮到了來自不同國家的冒險者報案需要啊......盧米安調侃了一句，走入了這棟米白色的房屋內。

    房屋的大廳裏沒什麼人，只有一個前臺無所事事地靠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今日份的本地小報。

    那是一名皮膚深棕，頭髮漆黑的三十多歲土著，臉龐偏瘦，眼眸深褐。

    “我要報案。”盧米安走了過去，用因蒂斯語說道。

    那土著擡頭看了他一眼，晃晃悠悠站起，推開後方一個擋板，衝着裏面喊了幾句。

    盧米安勉強能聽懂他是在用都坦語說:“來個懂因蒂斯語，或者高原語的.....”

    你這樣不行啊，既然不懂外語，那就不要浪費時間看報紙，好好學習.....盧米安腹誹了那前臺一句，保持着溫和的笑容，耐心等待着別的巡查隊隊員出來。

    也就是一兩分鍾的時間，有個褐發蓬鬆到像是昨晚洗頭沒完全幹就睡下去的年輕男子從大廳深處推門而出。

    他套着白色的襯衣和未扣上的黃色馬甲，單手插兜，來到盧米安的面前，用一口流利的因蒂斯語道:“你要報什麼案?“

    盧米安打量了這個明顯是北大陸人，手裏夾着捲菸，眼眸棕黃的年輕男子幾秒，用一種很拘謹的笑容回答道:“我發現了一個殺人犯。”

    那輪廓分明，五官還算不錯的年輕男子好笑地指了指門口:“殺人犯去對面找警察。”

    巡查隊的斜對面就是派洛斯港警察總局。

    盧米安還是那副拘謹的笑容:“那是一個連環殺人犯。”

    “連環殺人犯.……”手裏夾着捲菸的年輕男子無聲自語了一句，表情霍然變得正經:“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他的家裏發現了很多割下來的嘴脣，人類的嘴脣。”盧米安依舊拘謹地笑道。

    “割下來的嘴脣?”未將黃色馬甲扣上的年輕男子既嚴肅又急迫地追問道，“他的家在哪裏?”

    盧米安回想了一下道:“街道名稱我拼不出來，但我可以帶你們去現場，我能找到，就在‘食人花’酒吧附近的某條街上。

    年輕男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吸了口捲菸道:“那個殺人犯呢?你有看到過他的樣子嗎?”

    “他死了。”盧米安如實回答道。

    年輕男子怔了兩秒:“怎麼死的?”

    盧米安嘴角一點點翹起，露出了笑容，不再拘謹的笑容:“我殺的。”

    褐發蓬鬆的年輕男子表情驟然凝固。

    他注視着盧米安，隔了好幾秒才道:“你是冒險家，來領取懸賞?”

    布拉姆犯下的連環殺人案都在本地，所以有奎拉里爾將軍簽發的通緝令，但通緝令上沒相應的姓名和長相，只有案情描述，因爲還沒有鎖定嫌疑犯。

    盧米安笑了笑道:“算是吧，但也可以由你來領。”

    年輕男子皺了下眉頭:“你什麼意思?”

    “懸賞歸你的意思。”盧米安一點都沒有掩飾自己想賄賂對方的意圖。

    那年輕男子望了盧米安幾眼:“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四年前那起連環殺人案的卷宗和你們蒐集到的相關物品。”盧米安坦然回答道。

    這裏面說不定有路德維希可以吃的東西。

    那年輕男子沉默了下去，彷彿在權衡利弊。

    終於，他抓了抓自己的褐色頭髮道:“可以給你看案件卷宗和相關物品，但你不能拿走，只能抄錄。

    “還有，我要先去現場確認一下是不是那個連環殺手。”

    “好。”盧米安伸出右手，笑着說道，“合作愉快。”

    那年輕男子伸手和他握了握:“合作愉快，你可以叫我加繆，你呢?”

    盧米安再次露出了笑容:“路易.貝里。”

    路易.貝里……這個名字怎麼有點耳熟…….加繆一邊回想，一邊走入大廳深處的那扇門，準備找兩名隊友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