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代入

    陽光下的法林港就像染上了一抹金色，空氣裏都彷彿帶着幾分蔗糖的甜味。

    盧米安站在窗口，思索着現在的“魔鬼巫師”會在哪裏:昨晚被救走時，布爾曼處在深度昏迷狀態，肯定沒法告訴受他驅使的不死生物該去哪裏，所以，那不死生物應該是依循本能和習慣，將布爾曼拖到他經常去的且足夠安全的某個地方。

    正常而言，菲德爾的房屋會是首選，但盧米安在那裏搜查的時候，沒發現有布爾曼回來過的痕跡。

    他初步推測是，布爾曼殺菲德爾一家和侍者僕人們時，有驅使那些不死生物幫忙，它們已經記住科雷亞斯街16號是戰場，是不安全的地方，於是選擇了別的藏身之處。

    那會是哪裏呢?

    盧米安又從“旅者的行囊”內拿出了芙蘭卡提供的布爾曼資料和自己從菲利普、巴特納等人處打聽到的其餘情報，重新閱讀了一遍，試圖將自己代入“魔鬼巫師”，模擬他的心理狀態、想法思路和行動選擇:

    布爾曼出生於因蒂斯北方的霧省，又叫冬省，那裏和弗薩克帝國交界，民風相對粗獷，酷愛烈酒。

    他的妻子海倫是法林港本地人，但沒有羣島血統-她的祖父是一名蔗糖商人，奔波於法林港和勒塞爾港之間，後來遭了海盜，失去了絕大部分生意，只能依靠當初攢錢買下的一個種植園養活全家。

    海倫在那個種植園出生、長大，又看着它在祖父死後，因父輩們的矛盾被售出，她家分到了一筆錢，搬到了法林港內，之後，父親的逝去和母親的病重讓她走上了冒險家這條路，認識了布爾曼。

    兩人在冒險生涯裏都有所際遇，獲得了超凡力量，還在法林港購置了房產，計劃着將來年紀大了，不想冒險後的生活。

    幾年前，他們和平時熟悉的一批冒險家僱了艘船隻，出海尋寶，結果遇到了海怪，只有布爾曼和另外兩名冒險家活了下來。

    之後，布爾曼就開始了復活妻子的嘗試，越來越瘋狂。

    “出海尋寶?海上真有那麼多寶藏嗎?”盧米安咕噥了一句，認爲布爾曼還在法林港的可能性很高。

    這裏有他最美好的回憶，有他和妻子海倫共同生活那幾年的痕跡，他準備隱祕藏身之地時，會下意識地選擇這片區域。

    盧米安帶着這樣的猜測繼續閱讀起後面部分的資料。

    如他所想，布爾曼之前那些危險嘗試都發生在迷霧海羣島的周圍區域，包括別的島嶼和北大陸沿岸的那些村鎮，如果把它們連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同心圓，會發現“圓心”在聖提克島法林港。

    布爾曼以法林港爲基地，四處做復活嘗試……他之前都未在法林港搞事情，這次爲什麼會例外?如果我是布爾曼，半瘋狀態下，肯定會把法林港當成心靈上的家，所有美好回憶的集合體，正常不會去破壞這裏的秩序，甚至會暗中維護，隱蔽地處理掉某些膽大的海盜和冒險家…..盧米安若有所思地分析着。

    他這是將法林港替換成了科爾杜村，認爲姐姐的死亡如果與科爾杜村無關，那裏還保持着平靜的話，誰敢影響科爾杜村的日常生活，誰敢改變那裏的狀態，誰就是自己的敵人!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覺得前晚那場爆炸或許還有一些很重要的細節沒有弄清楚，後續布爾曼一句話不對就殺掉菲德爾和他全家可能也有這方面的因素——菲德爾和布爾曼合作多年，不應該不清楚他的精神狀態不穩定，隨時可能會發瘋，如此精明的大商人又怎麼會不考慮自己的話語對“魔鬼巫師”可能造成的影響?

    而且，布爾曼想幹掉冒險家路易.貝里是希望掩蓋住他和菲德爾的合作，他都把菲德爾殺了，那還有什麼必要滅口盧米安?

    也許按照菲德爾的經驗，他是可以說服布爾曼等待幾天再動手的，誰知道，當時的布爾曼已經處在瘋狂狀態，後續完全按本能行動。

    思索片刻，盧米安決定再次進入法林港，去布爾曼和海倫的“故居”看看。

    那裏雖然早就被布爾曼賣掉，換成了復活實驗的資金，且被官方非凡者重點盯着，但也還是有遺留重要線索的可能:萬一瘋狂狀態的布爾曼執意回“故居”看看呢?

    吩咐盧加諾照看好路德維希後，盧米安下至甲板，遇見了菲利普。

    這位“飛鳥號”的安全主管表情複雜地看着盧米安，沒提那個像是遭遇了火炮轟擊的房間，自顧自地說道:“剩下的修理費我分給了參與的工人和侍者。”

    他言下之意是，該封口的人我都幫你付了錢。

    “你自己也可以拿一份。”盧米安笑着迴應道。

    菲利普搖起了腦袋，嘆了口氣道:“從法林港到桑塔港的途中不再有類似的事情，就是給我的最好報酬。”

    “我盡力。”盧米安誠懇說道。

    他沒做承諾，畢竟有的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也想安安穩穩地抵達桑塔港，開始追蹤“愚人節”的核心成員“吟遊詩人”和“鹹蛋超人”。

    菲利普凝視了盧米安幾秒，彷彿在思考要不要提前把這傢伙舉報了。

    他又一次嘆了口氣:“今晚解除封港，明天上午，‘飛鳥號’就會重新起航，你不要錯過了。”也盧米安點了點頭，好奇問道“魔鬼巫師’抓住了?”

    “沒有，但基本確定和港口的船隻無關，他也沒往這邊躲。”菲利普隨口說道，“

    布爾曼昨晚還殺掉了大商人菲德爾一家，他們之前好像是合作關係，也許菲德爾想出賣他......”

    說到這裏，菲利普敏銳地看了盧米安一眼:“昨晚，你的房間發生了戰鬥，不會和這件事情有關吧?”

    “你覺得會有什麼關係呢?”盧米安好笑反問。

    菲利普仔細想了想，確實沒法將這兩件事情聯繫起來。

    盧米安見狀，揮了下手，戴好金黃色的草帽，沿舷梯下至碼頭，出了港口區。

    他剛到貼着衆多通緝令的太陽廣場，就看見一名皮膚棕黑、眼窩深陷、眸色偏深的羣島男人迎了上來，遞出一張摺疊成冊，印刷有大量文字和簡陋圖案的紙張。

    “來往的旅客啊，這是法林港旅遊指南，有最美的景色、最有特點的美食和最具風情的店鋪。”那羣島人熱情洋溢地介紹道，“它能幫助你在這裏度過美好的幾天。”

    盧米安非常配合地問道:“多少錢?”

    “不用花錢，免費送你!”那羣島人嗓音高亢地回答道，“這是政府印刷的，專門提供給旅客，希望你們能對法林港留下好的印象。”

    “真棒啊。”盧米安一臉“驚喜”地接過了那份旅遊指南，當場將它展開。

    這一部分是美景介紹，一部分是各種店鋪推薦，包括蔗糖商店，風情酒吧，美食名店，等等，等等。

    刷的一下，盧米安拔出了左輪，抵在了那個羣島人的額頭正中。

    那羣島人呆住了，過了好幾秒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收錢的，不用付錢，沒有騙你!”

    這麼一點小事值得拔槍嗎?

    我要喊警察了!

    盧米安微笑問道:“這些推薦店鋪和你們是什麼關係?”

    “沒..…”那羣島人感受到槍口的冰冷，逐漸改變了說辭，“他們，他們付錢讓我們推薦，還，還有一部分是我們的合夥人開的。”

    “有多少是正常店鋪?”盧米安一點不受影響地追問道。

    “百分之九十。”那羣島人話音剛落，就看見對面冒險家將左輪的擊錘往後拉開。

    他連忙補充道:“百分之九十和我們有關。”

    “那些景色呢?”盧米安呵呵笑道。

    “百分，百分之五十，只有種植園、原始部落才和我們有關。”那羣島人嚇得身體發顫。

    盧米安抖了下展開的旅遊指南，微笑看着那羣島人道:“把真實的那些指出來。”

    那羣島人飛快點起不同的內容，很擔心對方的槍支突然走火。

    盧米安這才收起左輪，拿着那份旅遊指南，走向太陽廣場另外一側的露天集市。

    他剛纔和那名羣島人說那麼多，一方面是想嚇唬嚇唬騙子，另一方面則是忽然有了靈感:

    對在法林港居住多年的布爾曼來說，這裏的某些美食和景色是不是也屬於美好回憶的一部分?

    當他受到挫折，殺掉了最好的合作伙伴，並在戰鬥裏遭遇失敗後，瘋狂偏執的他會不會到有美好回憶的地方，汲取力量，填補心靈?

    盧米安自問，換做自己，處在那種狀態下，應該也會做出類似的行爲。

    理智也許會告訴他，這有可能被人追蹤，被人發現，但半瘋的人往往不聽理智的。

    所以，無論是燈塔月光、火山落日等景色，還是雷普託碎豬肉、加斯帕羅海鮮飯、聖提克巧克力冰淇淋等美食，都有可能迎來“魔鬼巫師”暗中的光顧。

    而處在那種狀態下的他，大概率不會非常仔細地處理痕跡。

    盧米安按了下頭頂的金黃色草帽，穿過露天集市，向着位於法林城外面的那座懸崖之山走去。

    法林港的燈塔就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