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的底蘊過於單薄。
在六指黑俠手裏,還算夠看。
可到了燕丹手裏,就漸漸衰弱了。
其原因不僅僅因爲兩名鉅子實力上的差距,六指黑俠是大宗師,而燕丹是宗師,還因爲兩人對墨家的定義不同,選擇的道路也不同。
以六指黑俠爲首的墨家,不惹事,卻也不怕事,本就沒有什麼“義字當頭”的說法與口號,有的是“以理服人”這四個字,從不插手一些敏感的事,更不摻和七國之間的廝殺,一句話,只要七國不針對我們墨家弟子,我們墨家也不會針對七國,不會與七國作對。
尤其是秦墨、楚墨、齊墨。
三分墨家,共推鉅子。
六指黑俠是個明白人。
在這天底下,聰明人終究是少數,就像儒家擁有數萬門徒,能學到真本事的卻寥寥無幾一樣,讓墨家弟子吃飽、穿暖、擡起頭做人和團結,遠比喊什麼口號,講什麼墨家理念,更現實,也更能在這個亂世中招收到更多的墨家弟子,把墨家發揚光大,成爲當世顯學之一。
這就好比你跟一個吃不飽飯的乞丐講什麼家國大義,他根本聽不懂,就算他能聽懂或裝聽懂,爲的也是你手裏的半張餅或找人聊天。
人,要先活着,而後才能有一切。
六指黑俠看似無情,對七國之間的戰爭不聞不問,其實,他的思想境界已經達到了和墨子相差無幾的水平,尤其是墨子那個時代的思想碰撞沒有今時今日的激烈,時刻接受新思想的六指黑俠很清楚,像戰爭這種事情,在一片尚未一統的土地上是必定會發生的,兼愛非攻,其本意爲阻止戰爭,可真正能阻止戰爭的卻是一統,而一統卻必須要發動戰爭,故此,這種事,墨家管不了,也不能管。
他之所以召集諸國高手前往另一個秦時世界,也就是林朝辭目前身處的這個秦時世界,並不是說他下定決心,要幫助六國對抗秦國了,而是說,他是墨家的鉅子,做不到眼睜睜看着墨家覆滅。
就像他爲六國聯軍督造武器一樣。
他督造武器≠他站在六國的陣營裏。
如果秦國不扶持公輸家。
如果公輸家不打壓秦墨一派。
他這個墨家鉅子根本不會站出來。
這便是六指黑俠的墨家,一個標準的工科宅組織,愛好和平,平日裏就喜歡搞一些小發明,尊重神神鬼鬼的傳統,別管有沒有這玩意,先信了再說,遵紀守法,主張不以出身論高低,而以才能論成就,節省不必要的開支,主張節儉,甚至能節儉到人下葬的時候,其他人都在墓裏放金銀財寶,墨家則啥都不放,表示人生不帶一物來,死後自當不帶一物走。
這些都是墨家的老傳統了。
故此,儘管尊六指黑俠爲鉅子的墨家沒有燕丹手下的墨家精良,可墨家本就是一個工科宅的組織,衆所周知,工科宅欠缺的是靈感,不是制度,六指黑俠甚至希望墨家弟子能探索出更多的道路,造福時代,主打的就是一個你仁不仁關我屁事,我仁了,無愧於心即可。
正因如此,墨家才頗顯興旺。
可等燕丹這個敗家子來了,硬生生把墨家搞成了叛逆,這操作別說六指黑俠來了會看的腦溢血,估摸着就算墨子死而復生,都難以置信。
六指黑俠與墨子的心態就有點像不良人世界裏的袁天罡——我好好一個國企,你給我帶成了黑澀會?
最可笑的是,燕丹還想用這樣的墨家跟嬴政抗衡……
就像妄圖跟衛莊抗衡的高漸離一樣……
“當真是不自量力!”
墨核密室周邊。
衛莊看着遍體鱗傷的高漸離。
一甩鯊齒劍。
血線飆射在地上。
看着還在跟雪女、盜跖、班大師等人糾纏的赤練、白鳳、公輸仇幾人,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耐。
拍掉外袍上的寒意。
這是他剛剛硬吃高漸離一記易水寒的負面影響。
睥睨天下的眼神中滿是不屑:“劍譜排名第七的水寒劍不過如此,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我最後再說一遍,不要試圖阻擋我的路,我的對手是蓋聶,不是你,也不是其他人!”
“嗬……嗬……”
“咳咳咳……”
高漸離的肺好似風箱一般,每一次呼吸都能聽見風聲,那種歇斯底里的破碎感能被每一個聽到這種聲音的人感覺到,嘔出粉紅色還冒着小氣泡的鮮血,身上的白衣已經化作了乞丐服,到處都是割傷的痕跡,每一處都深可見骨。
只是,硬骨頭都是一脈相傳的。
高漸離的硬骨頭可不只是嘴硬。
而是傳自荊軻的那種豪邁。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在這句千古流傳的美譽中,高漸離也學到了不少。
故此,哪怕明知繼續下去就是死,也用水寒劍撐着身體,努力把背挺直,接着把水寒劍拿起,正對衛莊,語氣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我說了,在我嚥下這口氣前,你還不能離開!”
“找死!”
衛莊已經急不可耐的想去解決不知身在何方的蓋聶了。
他越着急,看着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高漸離就越煩躁。
兇光一閃,鯊齒劍橫掃。
一道劍光將橫劍於身前的高漸離擊飛出了足足十多米。
直至高漸離埋在碎石中,生死不知,水寒劍插在一旁,這場糾纏與拖延才算是告一段落。
而這,也嚇壞了雪女幾人。
紛紛以吃個小虧爲代價,暫時拉開了和各自對手的距離,往生死不知的高漸離這邊趕來。
附近的墨家弟子也紛紛舉起弓弩。
準備對衛莊來一波火力覆蓋。
因爲在他們的想象中,哪怕是宗師也會被一輪接一輪的弩箭拖延幾分鐘,這點時間足夠雪女、盜跖、班大師等統領反應過來並重新參戰了。
可惜,他們的眼界太低了。
根本不懂大宗師和宗師之間的差距。
且,衛莊的脾氣並不好。
剛清掃掉一隻小老鼠,現在又多出了一羣小蒼蠅。
這玩意不咬人,可它膈應人啊!
剛剛橫劈出去的鯊齒劍一轉,向下勢大力沉的隔空一揮,一道月牙型的斬擊便在所有墨家弟子驚恐的目光中,以切開地面穿金裂石的威力與速度,擊穿了墨家弟子還沒成型的弩陣,勢不可擋的飛入中央水房,在切碎了一羣不知所措的墨家弟子後,又筆直的貫入鑄劍池!
鑄劍池的墨家弟子本就陷入了苦戰,根本沒想到身後會傳來這樣一道斬擊,雖說這道斬擊呈直線,也切開了幾名躲閃不及的秦國士卒,可對墨家弟子士氣上的打擊是史無前例的!
不少墨家弟子頓時就崩潰了!
他們不是正規軍隊。
能跟秦軍廝殺至今,在這個絞肉場般的鑄劍池一帶投入了上千名弟子,如今還死死咬住如狼似虎的秦軍,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如今又遭背刺,誰能忍住不炸營?
見此,徐夫子終於是忍不住了。
眼一黑,血壓爆棚。
在昏過去的最後一刻,用力抓住身旁一名墨家弟子的手臂,聲嘶力竭:“撤,固守中央水房……”
(本章完)